1991年春节后的一天，我正在写作，老家高家坊镇的镇党委书记彭书记和叶镇长来到我家，对我说：“甘主席呀，你家乡那个村上缴难收啊，我们干部一去，他们拿的拿棍、拿的拿扁担、拿的拿锄头要与我们乡镇干部拼命呀。你在家乡威信高，又当过多年大队副书记，希望你回村一趟帮帮我们一起去开个会吧。”

我说：“我已出来几十年了，回去就是老百姓一个，用什么身份开会？怎么讲得上话？”书记、镇长见我一再坚持不去，便走了。

几天后，一个大雨倾盆的清晨，书记、镇长敲门进来，彭书记说：“今天我们还是要请您回村去，我们连车子都开到您的门口了，去也得去，不去也得去！而且，我们全体干部决定到你们麓峰村召开群众会议，为了防止出事，务必请您去一趟。”

我见他们态度坚决，无奈只好上车。车子开到镇政府门前时，我对两位说：“我既不是市里工作组的，又不是你们党委成员，参加会议是绝对不行的。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，那就这样吧，你们把我送到麓峰村去，你们告诉我那里有哪几个为头闹事的，你们交给我，我保证你们会议顺利召开。”

他们答应了，将我送到麓峰村，快下车时一再交代，吃饭、睡觉全部由政府安排。我笑着说：“我回到家乡，如果连饭都吃不到，连睡的地方也没有，那我回来又能干什么？”

我冒着雨先是来到老朋友甘庆林家，庆林夫妇一见我，立刻杀鸡蒸腊肉。吃过饭，我便走家串户，村民们听说我回来了，一下来了几十个向我诉说他们生活的艰难。

晚上，我又特地去找了那几个闹事的，到了其中一个为首的家里时，他老婆告诉我，他出门了，我说：“你告诉他我今晚住的地方，哪怕夜里12点、1点我都在等候他，他必须来与我面谈。”因为他是我当年在农村时的草鞋朋友，所以才敢讲硬话。

我又赶到一位堂兄家中，他是一位退休老师，他专门负责执笔写告状信。我和他一一说清道理，并说农民群众困难是实在的，但乡镇干部也有难处，要相互理解。

这一晚，我和堂兄一直谈到深夜。我说：“老兄呀，你退了休，就好好安享晚年吧，要知道，你儿子也在外地任乡镇干部呢，你看春节一过，就是春耕，而村里水库没有人去塞管道蓄水，那十几里渠道也没有人修理，到时吃亏还是农民呀。”

他妻子也说：“是呀，征文讲的是对的呢，我早就叫你不要去掺和，你偏不听！”堂兄马上表态：“好，好，我明白了，再不添乱了。”

深夜12点，那位为首的朋友来了，我质问他：“你一个普通农民，对乡镇干部有意见为何不好好说，为什么不让人家乡镇干部进村？你这样做，对我们农民有什么好处？”他说：“乡镇的一位干部在村里办了三年点，没到过一户村民家里，每天在书记、村主任家里吃鱼吃肉，每年村里还给他送纪念品，这些都是一笔糊涂账，我们不气吗？”

我说：“乡镇干部这样的作风也不对，但你们可以提出批评，至于村里的账目，你们可以成立一个清账小组，有什么问题，实事求是提出解决办法，但绝对不可以搞对抗。”

听我这一说，他表态：“那好，我们马上成立一个清账小组。”

我说：“明天乡镇党委要进村开会，你得带头服从纪律，可以发表不同意见，但绝对不可煽动群众，如果出了什么问题，到时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。”

把这些人说服了，我马上告诉镇里党政负责人，尽管放心去开会。他们再次去开会时一切进行得很顺利。

1999年，我以此经历为题材，创作了《赵乡长转圈》。市委郭书记看到后，在会上拍板，叫市剧团抓紧排演，此剧得以顺利上演演。市里领导、乡镇干部都来看了戏，他们对我说：“你这个戏写得好，既写出了农民的艰辛，又写出了我们乡镇干部的难处。”

《赵乡长转圈》剧照（汨罗江畔端午习俗传承研究中心供图）

正当《赵乡长转圈》在汨罗市上演之时，时任岳阳市委书记于来山到汨罗检查工作，看完整部戏后说：“感谢你们排了这么一台好戏，使我很受教育，了解到了干群的紧张关系，回去后一定开会研究，好好认真对待”。几天后，时任省委书记杨正午来汨罗检查工作，提出要看这部戏，看后深情的对我说：“三次感动，两次流泪，使我感动得睡不着觉，回去后要召开常委会研究干群关系”。这个戏相继获中宣部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全省田汉戏剧文学奖以后，又在第六届中国“映山红”艺术节获得剧本、表演、演员等6个一等奖。剧本后来拍成电影，第一场便在麓峰村放映，轰动了汨罗及望城周边群众，整个村沸腾了，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，有的群众还自发放了鞭炮。群众纷纷说：“这部电影真实反映乡镇干部的尴尬之处，也深刻反映农民群众的集体呼声。”

作者：甘征文，岳阳市首届作协主席，曾任汨罗市文化局副局长、岳阳市文联副主席、汨罗市文联主席。

作者：甘征文

责编：张咪

来源：汨罗市融媒体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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